--「不吃饿死算了!」长大才懂,曾以为的恶毒,是妈妈撑起家庭的坚强

「我一生最大的挫败竟是不敢尽情拥抱母亲」mdash;mdash;温美玉 温老师备课Party创办人

鲜少有人知晓,我一生最大的挫败,竟是不敢尽情拥抱我的母亲,如果我本就冷若冰霜也就罢了,讽刺的是,我连刚见面的人都能送上温暖的拥抱,特别是演讲场合,这些学员事后总是充满感恩的告诉我:「温老师,你的抱抱好温暖好强大!」然而,这样的举措却从未发生在母亲和我身上。

英国作家乔治mi弟弟ot;艾略特曾说:「我的生命是从睁开眼睛,爱上我母亲的面孔开始的。」这也是教养专家不断提醒母亲的话语。不幸的是,打从有记忆,我的脑子里跑出来母亲的脸总是那么愤怒,嘴里总是吐出毒蝎般恶毒的字眼,配上随时能刺穿胸膛的眼神,瘦弱无助的我能躲就躲。

然而,这样的行径却常引来更可怕的厄运与连串的诅咒,恶性循环永无休止,我常常希望自己「咻」一声消失在悲惨贫困的家庭,或者,母亲突然躺在床上不再动,不再像头随时会将人吞噬的猛兽

唯一的避风港就是祖母,不是她特别疼爱我,而是家里没有地方可以睡觉,只好跟着祖母寄居二伯家,虽然寄人篱下毫无尊严,祖母又爱碎念让人厌烦,但至少可以暂时远离家里的风暴。祖母不喜欢我的母亲,母亲也打从心里厌恶这个婆婆,觉得她不敢得罪大房没有担当。

3个儿子里对我们家又特别寡情薄义。二伯当老师是个让地方都尊敬的知识分子,只有我们这家人,母亲17岁嫁进温家时,父亲正逢20岁在外岛当兵。屋漏偏逢连夜雨,精明的大伯不想让我们家没有男丁协助农事还佔便宜,赶紧提议分家。我的父亲是老么,按长幼与对家中贡献,只能分得一间矮房,连锅碗瓢盆都是我的外婆紧急救援。陌生的环境,极不友善的妯娌,没钱也没男人可以依靠,母亲刚嫁来的前几年常陷入孤苦无援悲苦愤懑夹杂疲累无望之境。

除此,来自大伯母苛薄几近淩辱的刁难,也让母亲身心俱疲,面对强敌她得像刺猬般随时警戒。夹在中间的我,小小年纪就对家族女人间,永无休止的勾心斗角产生极大的反感,而且对于争吵之后,还得虚伪的维持亲族关係感到噁心。

印象中,一次在大伯母不肯出借锄头,还极尽奚落调侃中伤我们家穷一定不会还回去,我终于出言不逊加倍奉还。10岁的我忘了身份冲到她面前大吼大骂:「妳以为你是谁,没良心又恶毒的女人,只会嘲笑欺负我妈妈还有我们家,我不怕妳啦!」

这件事惊动了家族,所有人皆严厉指责敢冒大不讳犯上的我,只差没被抓到「祠堂」公审。然,我印象极为深刻,平日从未对我好口气的母亲,当时却选择默不作声的声援她的女儿。那一次,我终于发现母亲心里其实有我,悲伤的是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当个太太媳妇和妈妈,就捲入複杂多角的人际洪流,还要面对接踵而来无米可炊的残酷现实,难怪她会忘了怎么笑。

萨提尔里有一句话,每一个父母都尽其最大的努力,要扮演好一个父母。但是父母可能也没有能力,而孩子依然受伤害,我的母亲也许正是如此

儘管严厉兇恶,身为客家女人的母亲在教育孩子时还是相当尽责的。没有自动削铅笔机的年代,小肌肉尚未发育完全,母亲总是用过去传统的小刀,就着昏暗的灯光下,拿起一支支的铅笔,一刀一刀熟练的削掉木头,再就着桌面切掉铅笔芯,直到呈现完美极致。然后守在我们旁边,看着我们一笔一画的写着生字直到她满意。

那样的夜里通常静谧无声,只有笔尖与纸沙沙沙的摩擦声响,多珍贵的时刻啊!有时我会偷偷瞄向母亲的脸,也只有这个时刻,母亲终于不再张牙舞爪好看极了。很多细碎的生活细节早已灰飞烟灭,这一幕却像刻在木板上的爪痕不曾逝去,那会是刻意想死命抓住想证明母亲真的对我有爱的印记吗?

还好成长过程中,我的父亲总是扮演着温和且疼爱女儿的角色,稍稍平衡了母亲与我们飘摇疏离的亲子关係。几次和母亲的冲突,都是父亲从中缓颊,否则性情相近的我们也许已经老死不相往来。印象中我几次耍脾气不吃饭,母亲一贯作风就是恶狠狠地放话:「有种就都不要吃,饿死算了!」脾气跟她一样硬的我绝对死不低头,房门「蹦」一声就在里面生闷气或者哭泣,接着,我知道我的父亲一定尾随敲门或在门边安抚:「好啦!生什么气呢?不吃饭妳不会饿吗?赶紧出来吃啊!不要再生气了!」

然后,母亲就会在一旁叫嚣:「叫她干什么啦!她就是被妳宠坏的!」这时爱女心切的父亲,大多时候就会展现客家大男人的本色:「妳一个妇人家,这么多话干什么?」这样的戏码随着年纪增长,我的自主意识提升越来越频繁,离家的念头也日渐强烈。在我那个年代,美浓女孩子的第一志愿几乎都是考师专当老师,除了想快速脱贫,我内心最强烈的期盼就是想离家独立,应该与此事有直接关係。

母女间没有互爱的基础,自然也难有互信的关係。最叛逆的时光都是因为我的爱情选择。国中準备高中与师专联考最难熬的阶段,我开始了一段极为糟糕的恋情,母亲至今都还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,也不会知道对象是谁。一次半夜蹑手蹑脚回到家竟被她发现,我吓得几乎要下跪。深受打击的她怒不可遏却什么也没问,只冷冷地撂下一句话:「女人家这么不要脸!」正是这句话让我心肺俱裂,心灰意冷。国三毕业第一年考上高雄女中却与台东师专失之交臂,我立即选择离家到高雄补习重考。

第一次离家这么远,第一次适应没有家人的日期,第一次直视自己内心的脆弱,我慢慢褪下坚硬桀傲的外衣。那阵子母亲心脏不知为什么出了问题,爸爸异常烦恼与忧心。过去的她是家里的一座大山,而今可能瞬间崩蹋,我也开始害怕,加上不到40岁的她,竟然已经直不起腰,突然整个人缩水式地变渺小。记得父亲带着她到补习班来看我,在高雄那样繁华的大都市,四周都是操着闽南口音的人,她竟手足无措地不敢讲话,只能默默地跟在父亲身后,拿着一包从家里採摘的水果,像个未见过世面的小孩,少了过去我熟悉的精干锐利,只剩下惊慌与无助。

然而,当她一回到她的地盘,又无视身体病痛,继续卖命地在田里喷洒农药种菸叶扛重物整理家务还债务hellip;hellip;,人心都是肉做的,我相信每个乡下孩子看着母亲这样无惧的背影,不管过去有多少不愉快,那一刻都会告诉自己:「天下没有不是的母亲,没有她就没有我,无论彼此有多少距离,她就是我一生不可离弃的人!」

婚后3个女儿接连出世,不知怎地,似乎为了弥补心中隐隐的缺憾,只要出国旅行我经常刻意送她们回家,让外公外婆能够近距离照护,也希冀妈妈不在身边,依赖的就只能是外婆,这么一来,我的母亲才能真正欢欣喜悦地重回妈妈的角色。我是如此积极想看到她回到17岁为人母的那一刻,没有恐惧,不必忧愁。谁不希望第一眼看到孩子时可以尽情拥抱,毫无罣碍地享受亲子最纯真的亲密。

可是,生活现实却逼得母亲丧失了这样的机会。如今想来,我们家女儿跟外婆可以这么自然地跟外婆拥抱,正是因为她们就像是外婆的「女儿」啊!一直到孩子长大出国,两老的脑子里依然有祖孙亲密互动的美好记忆,我知道,看似简单的日常却是母亲一生未曾享受的企盼与奢望啊!

我以为这一辈的家庭关係能这样也就圆满了。母亲自然也是不贪心的,身为传统客家女人的宿命与认知就是,子女只要有个小小的成就,有个美满的婚姻与家庭,彷彿就能治癒过去生活遭受的千疮百孔。所以,即使几十年来我从未好好注视着她,发自内心拥抱她,她似乎也从未在意。

可是,我却过不去的,既然是个疙瘩铁定日夜随行,总觉得内心有那么一丝丝缺憾。特别是看见母女亲暱依偎的画面,或者,我跟自己的孩子紧紧拥抱时刻,常常犹如一把利刃直接划在我的心。我常想:「我的母亲真的不介意吗?我真的无法跨越那一条鸿沟吗?」

其实,机会曾经是有的,只是我们同时错过了。大女儿1岁6个月时被诊断出「先天性髋关节脱臼」(俗长短脚),听到医生提及未来必须进出无数次开刀房时,我整个人崩溃痛哭,当时,我是如此想要抱着母亲,终究我没扑倒在她怀里,而她也只能默默不知如何安慰我。

我明白终究是该摊牌的时候了,如果我继续再漠视那个曾被母亲狠狠羞辱的年幼的自己,企图粉饰对母亲的愤怒,假装什么都未曾发生,那么我的双手就永远无法张开,真正用力拥抱眼前已经是温柔又慈悲的母亲。

那一天正好回美浓演讲,结束后照例要回家吃饭,巧合的是父亲有事不在家。从车上走下来前,我很害怕,一直提醒自己要深呼吸,更不断告诉自己,妳不是要控诉,只是想让过去那个内心伤痕纍纍的孩子回家,找到那个曾经不晓得怎么爱孩子的母亲,然后让她们彼此见个面。母亲一如往常,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关于邻居亲友的琐事,而我一反过去不专注的哼哈的应答,很快切入正题。

「妈,妳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妳对我很兇,常常骂我,都骂很难听!」
「妳为什么要讲这些?啊,我那时候就很苦啊!」母亲回应着。
「我想听听妳的故事,妳可以告诉我吗?」我专注的看着她。
「我以前有说,妳没注意听啦!」
「好,那我问妳一些以前没讲过的。妳当初为什么要嫁到这里?妳那时有很想嫁给爸爸吗?」
「我一点都不想嫁啊!妳外公也不要我嫁来呀!她说这里没有水,日期会很难过!」
「没有水就会难过,为什么?」
「没有水妳就要天天去远处挑水,会挑死人啊!妳外公不肯,可是外婆坚持,有人要就好,赶快嫁一嫁吧!」
「所以你就嫁来了?」

「妳外公跟外婆本就不合,我不想为了这件事再让他们吵架。而且,我的命本来就是捡回来的!妳外婆常说,我出生时几乎奄奄一息,没有人觉得我可以活下来,只有妳外公不死心,硬是把我给抢救起来,所以,他捨不得我吃苦啊!」我从没听过母亲讲这段故事,听到她被她的母亲弃置一旁,让我想哭也终于明白,我的母亲之所以如此强悍就是为了活下来,难怪历经无数磨难,她从未倒下。

「妳恨外婆吗?」
「嗯hellip;hellip;怎么可以恨自己的妈妈呢?她应该也只是没有办法吧!」
「妳相信她真的是这样吗?」
「怎么这样问?当然相信啊!虎毒不食子,妳外婆后来我们没钱,她都会走很远的路送一些米还有一些菜来啊!」
「那我小时候妳骂我,我其实有hellip;hellip;很气妳(我不忍说出恨这个字),我都记得妳的脸色很兇hellip;hellip;很可怕,好像要把我掐死的样子!」

「妳出生不到1星期,妳大伯就坚持要分家,妳爸爸也没钱,妳外婆赶紧拿一些东西来救济我们,我根本就没有坐月子,就跑去田里放水(稻子)hellip;hellip;,我真的恨死妳阿嬷,还有妳大伯大伯母他们,他们真的太欺负人了hellip;hellip;日期真的太苦了,妳一直哭,我很烦很烦,我觉得妳为什么要在这时出生hellip;hellip;,妳哥哥出生时,还是大家族,我还可以做月子,妳弟弟妹妹出生时,家里也比较稳定,妳就是比较没有在对的时间出来hellip;hellip;,我真的那时候没有笑过,常常骂妳吼妳hellip;hellip;我对不起妳!」

听到这句「我对不起妳!」我整个人彷彿被雷劈到一样。「我等了几十年啊!妳知道吗?」我心里吶喊着。

我和母亲同时流下眼泪,这样的对话太过惊奇,也太过直白犀利,更远远超过我们这个年代的相处模式。硬是拿一把手术刀切开,直视鲜血横流的画面真的不是彼此可以承受的,可是,我却莽撞地想打破这个禁忌,因为我担心有一天我想做的时候再也没有机会。

后果自然是我要负责承担的,因为我是拿刀划开的那个人。当下我给了母亲一个紧紧的拥抱并且告诉她:「没关係,我原谅妳,我知道妳不是故意的!」从我有记忆以来,这是第一次那么放手地拥抱她,母亲呢?会不会也在等这一刻

一句迟来的道歉,终于安抚了受伤的小孩;一个再无芥蒂的拥抱,安慰了曾经伤害孩子和自己的母亲。一次勇敢的决定,终于圆满了母女一场的因缘。

仅以此文,献给我一生最为挚爱感谢的母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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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-02-23 08:46:16